一件T恤的全球經濟之旅

已經許久未試過在一個月內一口氣看完一本三百頁的非小說類書。但是作者皮翠拉.瑞沃莉博士辯證和說故事的技巧都太棒了，加上中文翻譯也很出色，所以一開始看就停不下來。

之前不知道有這本書，是到三聯逛時偶爾看見它放在新書推介的架上。因為自己打工的上市山寨廠也是做製衣的，自己又剛念完 fashion business 就吸引我拿來揭揭。意外地發現作者竟可以利用近似寫小說的手法把全球化的正反爭辯，自由市場和保護主義等令人頭昏腦脹的問題討論得很引人入勝。將一件T恤，由它誕生地－美國德州棉花農，紡織和縫製－上海，送回美國佛羅里達的零售商，再進入舊衣回收－紐約，再到達非洲坦桑尼亞的二手衣市場，中間的交易的每個環節都牽引出引人入勝的故事來。

作者述說了美國棉花農怎樣在過去二百年力爭上游，將種植棉花的工作幾乎全部自動化，而將一株棉完全物盡其用來賺錢，更建立起自己的政治勢力，影響美國政府的決策。正如作者所說，即使沒有農業補貼，其他國家的棉農也根本無能力和美國棉農競爭的。所以美國利用放棄農業補貼來換取其他發展中國家開放其他市場，可說是我出豉油你出雞的上計。

在中國，作者所描述的血汗工廠，當然是以西方人的標準來看了，每星期六十小時的勞動，對她來說當然是個苦差了。但她也承認，這些工廠把大批的中國婦女從農村解放出來了。作者指出，如果讓那些女孩選擇在田裡工作還是到血汗工廠打工，答案必然是後者了。為什麼？這不光是工作量的問題，內裡有更深層的原因－自由。留在田裡就得仰賴父母，特別是父兄，勞動而沒有收入。到工廠打工才會有經濟自由，有了經濟自由才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不管你的標準是什麼)。
看到這裡，令我想到我工作的這間上市山寨廠把工廠搬到江西偏遠山區的決定，到底是聰明還是愚蠢。老闆的如意算盤是那裡的工資比廣東低得多，而且現在很多工人都是從江西來的，我在你家鄉設廠，你不是應該更高興嗎？可是工廠蓋好了這幾年，始終解決不了請工人困難的問題。

為什麼工人不肯來？看了T恤作者的分析，我好像恍然大悟。女孩們急著要到大城市見識和過新生活，你走到我村裡來設廠，我賺了錢除了給老爸繳了給哥哥娶老婆還能怎麼花？同樣的問題看來在我們泰國廠也是一樣。我想以我們這間習慣了大家長管治的上市山寨廠，他們永遠思考不到原因的了。難怪每次我到深圳廠就見到長長的人龍在等著見工，到江西廠就只見到一兩個年紀較大的婦女在等。

回到T恤，它去到非洲的二手衣市場，就帶出另一個市井小民自力更生的動人故事，也是全書所講，唯一真正的自由市場。由棉花到成衣到零售，依作者說，都不斷出現政治干預市場的情況，唯有到了非洲，再沒有大財團出來爭奪這件舊衣的市場了，結果是數以千計的小本生意在互相競爭，真正的市場終於運作。她還在這裡討論了我們將舊衣服拿去回收站對發展中國家經濟的影響，結論是有些意料之外。看完之後，我覺得自己應該頻密一些更換衣服，所以昨天和老婆到商場shopping了。